假装蒹葭

【韩叶】柳暗花明08（FIN）

08

叶修突然问：“这儿这么黑，你为什么不点灯？”

为什么不点灯？为什么不点灯！

灯神！

这两个字闯进了他的脑海，韩文清徒然惊醒过来，翻身坐起，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呆坐了一阵，回想起刚刚的梦，韩文清心脏狂跳，当即跳下床榻，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赤着脚奔向书房。他将收在箱中的神灯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油灯如同那夜一般自动燃起，韩文清屏息凝视着那一点烛火，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灯神问：“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韩文清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道：“让叶修平安无事地归来。”

“如你所愿。”说完这句话，油灯的烛火便再次熄灭。

韩文清静静地坐在案前，盯着那平平无奇的油灯，心中疑虑重重。这灯神真有起死回生之能？若是再许一个愿望会不会更灵验？

绝望之际再次燃起了一线希望，种种复杂的情感在胸中激荡着，令他久久难以平复心绪。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惊叫，韩文清浑身一震，当即起身往外走去。他刚打开房门，竟就远远地看见风尘仆仆的叶修沿着回廊脚步匆匆地走来。

“老韩！”叶修看见他，眼前一亮，赶紧加快了脚步，“我一路上吓坏不少人了。你们都以为我死……”他走近了些，看见韩大人形容憔悴，双目赤红，只着一件单衣赤着脚站在书房前，顿时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韩文清虽然当上了知府，表面看上去循规蹈矩，但实际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对许多事情都自有一番评判。龙阳断袖这般颠覆纲常伦理之事，在他眼中不过尔尔。此番失而复得，便宛如绝处逢生，最后一丝顾虑也抛了开去。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快步迎了上去，长臂一伸，将叶修紧紧箍入怀中。直到感觉到这人还是温热的、会喘气的、活生生的，韩文清才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自己而非叶修。

叶修的脸埋在他的颈脖处，腰也被搂得死紧，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二人几乎是毫无间隙地紧拥在一块儿，即便隔着衣衫，叶修还是能轻易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他眨眨眼，感觉自己面上发热，几乎无力从这个拥抱中挣脱出来。

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传达过来的灼热情感，而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也确实有相同东西与之呼应。

韩文清一句话也不说，却用这个拥抱将一切都摊在了他的面前。

叶修顿时醍醐灌顶。惊讶之余，他却也隐隐觉得此事顺理成章，同时心中暗自欣喜。理智尚未开始权衡，他的心就已经偏向了韩文清那一侧。

良久，韩文清慢慢冷静下来，放开了叶修。他退开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大侠，没看出伤到了哪儿，只见他脸上疲惫不堪，仿佛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

“先进去吧。”韩文清说，“苏女侠此时仍在山中找你，我派人去让她收队回来。”

“好。”叶修强装镇定，只是一双红透的耳朵已经无情地将他出卖。

韩文清召来仆役吩咐了几句，两人没再杵在门口，进到书房里头坐下开始了谈话。韩大人找回了寻常铁面无私的表情，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拖住那三人之后，我就过去拦住了那镖头。”叶修说，“我重伤未愈，若是他真要拼命，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然而他却偏要假装不敌，一味后退躲避，最后甚至差点掉下山崖。我想将他救回来，他却挥刀将我逼开，坠到了崖下去。”

韩文清发现事情不如自己想象一般，心里有些尴尬。他抛开自己梦见的情境，猜测道：“他是想诈死？”

“没错。若是假装不敌坠入山崖，他便可诈死脱身。要是登仙台没有出路，他怎么会带着账本往这儿跑？”叶修肯定地道，“虽然被云雾掩盖着没法看见，但是我听见了他落地的声音。那下面必定有暗道。所以……”

“所以你也跟着跳了下去。”韩文清道。

叶修莫名感觉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说：“没错。下面果然有一条暗道，我下去的时候他正在放下石门，想关闭入口。情况紧急，我只能趁着石门还未关闭冲了进去。到了暗道里头，他果然是不跑了，接着咱们就打了一架。”

“你赢了。”

“当然，账本也到手了。”叶修面露得色，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账本递给他，“接下来我便将他捆住，带出了暗道。那条暗道的尽头已经是大名府，我将他暂行交给那边的江湖朋友看守，自己赶了回来。”

从大名府到莱州府通常需要走四五日，叶修三日便赶了回来，可见他当真是一刻没休息，日以继夜地赶路。

韩文清将账本接了过来，翻了几页，发现确实如苏沐橙所说的一般，这本账册中记载了被掳的每一个人的来历与去向。他不过是粗略翻看，便已经看见了几个眼熟的名字，都是些京中的达官贵人，此事确实牵涉甚广。

“这些家伙的官比你大多了。”叶修说，“怕不怕？还要继续查吗？”

“有什么好怕的。”韩文清用力合上了账本，“必须彻查到底。”

“那便查吧。”叶修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点头道。

话题到这儿便戛然而止，二人沉默地坐在案前互相对视，房中只剩静静的呼吸声。

韩文清借着烛光久久地注视着他。

他不在意对方是不是因为他向神灯许了第二个愿望才得以平安无事，只要结果尽如人意，过程又何必寻根究底呢？只是他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恍如黄粱一梦，只怕梦醒之时，又要面对那天人永隔的现实。

他想要再次确认一回。

叶修本就精神不济，却还是强撑着坐在这儿，仿佛谁先走谁就输了一筹似的。然而他实在是犯困，手肘支在桌面，撑着脸颊，终于忍不住打起盹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想到他还有一事没有告诉韩文清。到了大名府后，其实他并没有当即往回赶，而是找到了皇家的暗线，令他们将账本抄录了一份，并简单地写了一封信讲清楚了来龙去脉，将抄录的账本递回了京城。

这样一来，想必韩文清查案之时，也会有些助力了。叶修想着，感觉唇上一暖，在梦中微微笑了起来。

 

半月后，韩大人升堂审案，将主谋帮凶逐个提堂审问。旁听的百姓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好些丢了女儿的人听见自家姑娘竟被他们卖去那烟花之地，恨不得冲上去生啖其肉，堂外群情愤慨，捕快差点都要拦不住他们。

早在审问之时，韩文清就已经尽数知悉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此时强忍着愤怒，审到了最后，一拍惊堂木，判下斩立决，接连斩了几十人，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不少人回家后便为韩大人立起长生牌位，以祈恩人平安福寿。

“此案仍未完结。”退堂后，韩文清与几人回到衙门后堂，脸上并无多少轻松之色。

这几日来，他除了审问犯人，还仔细研究了一番叶修带回来的账本。他本想收集到证据后便先将此案上报大理寺，但没想到这其后层层关系槃根错节，一派乌烟瘴气。且背后竟隐隐有几位朝中大员的影子，更是令韩文清不寒而栗。

“现在此案已经公开审理，估计幕后之人也会猜到账本落入了我们手中。”张新杰说，“这样一来，恐怕明里暗里都会使些手段，情况不甚乐观。”

“兵贵神速，此事宜速战速决。”韩文清沉吟道，“我们可趁其不备，进京将此案告到御前。”

“若是如此，恐怕会被抓到把柄。若是他们以擅离职守为借口，要将大人革职查办，又如何是好？”林敬言道。

“我尚有定省假。”韩文清已经下定了决心，道，“我现在便以回回家探亲为由，修书告假回京，尽早启程。”

正事谈完，已是夕阳西下。韩文清派人向上级知州递了信，便回韩府吩咐下人为他收拾行李，只等上级准假，他便随时能出发。管家应下吩咐，又道：“叶大侠今日一早已经离府。”

韩文清脚步一顿：“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并无。”管家回答。

韩文清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没有多言。今日在公堂上，他就已经从人群中认出了带着包袱与千机伞站在外头旁听的叶修，看来他是在退堂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他直接回了书房，果然见到案上多了一纸信笺。韩文清坐到案后，展开信纸，细细阅读起来。

上头不过寥寥几字，表示自己先行一步，到京师等他，落款只一个叶字，字迹大气洒脱，足见留信之人不拘绳墨。

韩文清目光落在“等”字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此刻确实有一个亟待实现的愿望。

神灯依旧摆在案上，这几个月以来都一直如同普通的油灯一般，从未点燃，也未发一语。韩文清取出布条，小心地将它缠好，慎重地将它收进了箱中，安置妥当。

而这个愿望，他能靠自己实现。

 

-FIN-

灯神：需要人家的时候叫人家灯神毕恭毕敬，不需要的时候叫人油灯精塞进箱底QAQ

到这里就完结啦ww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智商欠费还不知死活地去写破案也是特别不容易（……本来脑补里头这篇文大概还会一路破案直到勤王，最后让老韩捞个驸马当当（并不 但是篇幅时间所限，所以还是砍掉了后面的部分，停在了结局这儿……

终于写了一回坠崖梗，一本满足！∠( ᐛ 」∠)＿日更的感觉真爽呀，下次有机会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