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蒹葭

【韩叶】龙与法师之旅18

18

 

黄昏即将到来。

一行人来到冬神殿的中庭，通向核心的传送阵将在这里出现。蓝雨公会的精英们整装待发，在一旁等待着会长的命令，准备依次进入传送阵。

他们都是经验老道的佣兵，早已开发过无数的遗迹，因此此刻他们并不紧张，有的人甚至还在小声地交流着对今夜庆功晚会的期待。而即将进入遗迹核心的团队之中唯一的新手也丝毫不紧张。韩文清站在外援的队伍里头，正侧耳倾听叶修的新元素观察试验的进度。

叶修和卢瀚文在最近的传送阵试验了一个下午，浪费了不少魔晶，并且没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进展——这是早已料到的事，法师并不感觉气馁，毕竟一项研究从萌芽到完成，期间总要经历无数次失败。

“但至少我有点信心了。”叶修将千机伞搭在肩头，轻松地对韩文清说，“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新武器？”魏琛却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把形状奇特的大伞，“丢了却邪，你连战矛都不用了？”

提起却邪，昔日嘉世公会的会长并不答话。他手里一抖，千机伞伞面翻倒变作一把战矛。魏琛还没有反应过来，眨眼之间，叶修竟然将战矛拆成两半，左右手各握一支——那是东方棍。

术士眼睛都直了：“这……能变多少种武器？”

“够用了。”叶修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世上不乏好高骛远之徒，总会有初出茅庐的新手总是乐于幻想自己有举世无双的天赋，贪婪地想要抓住目光所及的一切知识。因此导师们总是孜孜不倦地告诫他们的学徒：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唯有将有限的精力集中到一件事情上，才有可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然而这片大陆总有不凡之人，他们仿佛生来就是为了颠覆世人的常识。

叶修就是这样一个打破常规的存在。

虽然他被称之为斗神，但实际上他的朋友和敌人们都了解，这家伙的强大并不局限于战斗法师这一个职业。当年这家伙层出不穷的能力就让魏琛非常头疼。

拿起剑就是一名高明的剑客，拿起盾就是一个出色的骑士，甚至还可以客串牧师——天知道光明女神为什么会同意这个并不信奉光明神教的家伙借用她的力量，特别是叶修甚至懂得使用阴影力量，如刺客一般潜行、像术士一样诅咒敌人亦不在话下。

也许对叶修而言，唯一的桎梏就是武器了：在至高法则的约束之下，唯有使用相应的武器，才能将该种职业的力量引导出来。在激烈的战斗中，叶修难以腾出手来换武器，因此他的敌人们还不必担心这家伙打着打着突然变了职业……

而现在，叶修拿到了一把可以切换形态的武器。

魏琛头皮一麻，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叶修将东方棍再次转换为伞形态。他有些庆幸这家伙已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自由佣兵，这个再次升级的怪物不再与他们站在竞争对手的立场上。

就在此时，蓝雨的队伍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人转头一看，便发现中庭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地板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泛着金黄色光芒的传送阵，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在线条与符文中流转，如同脉搏一般跳动着。

“时间到了。”站在传送阵边上的喻文州将怀表收起。他从容不迫地将传承自上任会长的手杖灭神的诅咒握在手中。

那手杖自然不是魏琛亲自交到他手中——当年这位公会创始人离开得突然且决然，当时的副会长方世镜不得已接手了一切，当了一段时间的过渡会长。

直到一切都稳定下来，喻文州也有足够的能力接管这个公会了，方世镜才将这支手杖、连同蓝雨会长的位置一同交到他的手上。

“蓝雨的未来就交给你了。”那位过渡会长当时这么对他说，“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说——我们。回想起方世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喻文州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曾经的会长。只见魏琛脸色僵硬、欲盖弥彰地抬头望着穹顶，仿佛那上头的花纹有多吸引他似的。

他摇摇头，收回目光，按照先前决定的进入顺序下达了命令：“一队跟我进入传送阵，二队三队随后跟上。”

被留下来带领二队的黄少天比了个拇指：“没问题！交给我吧，待会儿见。”

被编进了一队的三个外援跟着其他一队成员，在喻文州的带领下进入了传送阵。人数到达规定的数目，传送阵自动启动，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那金光黯淡下来后，映入眼中的场景让众人呼吸一窒。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木。

它并不像神庙壁画中描绘那般神圣：远远看去，那粗壮的树干仿佛将天地分成了两半，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传说中那通天的塔。光秃秃的黑色树枝如同干枯的魔爪一般桀骜地向四面八方张开，若是长出了叶子，想必树冠能遮蔽住大半个谷地。

巨树发达而粗壮的根系覆盖着地面，很难想象处于地下的部分会有多深。巨树伫立在这片谷地的中央，这儿没有风声，没有活物，静谧得可怕，四周的时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永恒而不朽。

也许事实确实如此。

队伍中不少人都想起每座神庙穹顶上那一轮圆月，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一轮满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上。

满月并没有为这个阴冷死寂的地方带来光明，正正相反，灰白色的月光洒满了整片谷地，为巨树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意味。这不是视觉上带来的错觉，巨龙甚至嗅到了亡灵的气息。

“永远的满月……”队伍里有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喟叹。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独立的小世界里，黑夜长存，满月永远注视着巨树。

这个文明表现出的对黑夜的崇拜也许来源于此。这个念头在喻文州的脑中一晃而过，他很快将属于学者的思维驱逐出去，重新成为一个指挥者。

“先出去吧。”喻文州很快下了决定。在最后一个人离开传送阵、踏上谷地的瞬间，所有人心头一跳——似乎在这一瞬间，整个谷地都开始骚动了起来。时间开始了流动，魔法元素也混乱不堪，巨树四周甚至出现了闪动着的灰色光芒。

身后的传送阵再次亮起，二队在剑圣的带领下进入了核心。他们在一队左侧汇合，这些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严正以待，沉稳地握紧手中的武器，目光在谷地巡视，等待着随时会出现的异动。

作为一个出色的弹药专家，郑轩率先发现了端倪：“那棵树在抽芽！”

众人定睛一看，巨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果然开始抽芽，暗紫色的嫩叶冒出头来，徐徐地生长着。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春神殿中的那一段树枝，只是春神殿中那段树枝分明是透着生命与自然的气息，与此刻的巨树截然不同。

三队也在此时抵达了遗迹核心。三次传送不快不慢，正好在夕阳完全落下、传送阵消失前完成。处于谷地边缘的一行人谨慎地向巨树所处的中心进发。

“早知道就该去光明教廷请个牧师。”就算是这种时刻，黄少天的嘴巴也还是没有停下来，“守护天使或者圣骑士也行啊！说好的自然中立呢，这活脱脱的就是一棵亡灵树嘛！接下来是不是还得来些骷髅……我靠！”

他话音刚落，整片谷地四周一只只的骷髅仿佛得到了召唤一般破土而出。它们眼眶里跳动着颜色各异的灵魂之火，一时间仿佛燃起了漫山遍野的火焰。这些被巨树召唤出来的骷髅都是些没有智慧的骷髅士兵，但亡灵生物的本能驱使着它们拱卫着召唤者，要为它排除一切敌人。

不用喻文州下命令，蓝雨的精英们已经自动自发地开始清理起在他们附近被召唤出来的骷髅，甚至还有几个人抽空调侃了一句：“快闭嘴吧黄少！”

冲在最前面的卢瀚文一剑格开迎面射来的利箭，接着灵活地蹲身避开前方骷髅的攻击，挥起重剑扫倒一片的骷髅。他眨了眨眼睛，趁着这个间隙举目望去，看见了漫山遍野地向他们涌来的骷髅，不禁感叹：“这里骷髅可真多！”

“还有动物。”在右翼带领着二队的黄少天跟一具体型庞大的熊骷髅过了几招，评估出对方的实力，才将它一剑劈成两半，扬声提醒，“都小心点！它们比普通的骷髅厉害！”

被包围在队伍中央的法师们有条不紊地放着法术，叶修习惯性地点了根烟，端着枪形态的千机伞朝外放着冷枪，跟身旁的两个术士讨论目前的状况：“这肯定不是原本的试验内容，这里已经异化了。”

“这儿是坟墓。”魏琛说，“而且看起来是埋葬勇士的地方。我来猜猜他们管这个叫什么——回归圣树的怀抱？啧，估计他们觉得能给这棵树当高级肥料也是一种荣耀……”

周围的法师们听到他的话，再看向外头的骷髅们，都有些毛骨悚然。

蓝雨会长点点头，赞同他们的看法。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满月，继续推测：“圆月当空的夜晚本来就是魔力与阴影沸腾的时刻，这儿被彻底封闭了这么多年，这些阴影的力量无处可去，只能沉淀下来。日积月累之下，最终让这个空间异化。”

“现在的问题是，这儿的传承试炼有没有跟着变异？”魏琛的死亡之手往前轻轻一点，对一头来势汹汹的骷髅豹放出了暗影烈焰，“就算能够通过异化的试炼，还能得到传承吗？”

“见一步走一步吧！”喻文州轻轻地皱起眉，“阴影的沉淀也许会损坏一些魔法物品，但对金子和藏书总不会有什么影响。”

“大不了就净化了这个地方。”叶修笑着说。

他们一行人如同亡灵的海洋里的孤舟，正顽强地与风浪对抗着，向谷地的中央驶去。

时间缓缓地流逝，巨树的树枝上的紫叶越来越茂盛，已经有了几分夏神殿中树枝的模样。枝叶间隐藏着的蓓蕾在徐徐地舒展着，他们能看见有黑色的光芒在里面跳动着——可以预料到，这包含着阴影力量的花朵完全盛开以后，这些亡灵生物的力量会大大的提高，他们所遭受的阻力无疑会越来越大。

一行人在会长的命令下加快了前进的步伐，魏琛深知时间紧急，提着法杖跟着队伍一路小跑，对叶修说：“你还不快点去开路，我们花钱不是请你来划水的！”

叶修此刻已经将千机伞切换到了手杖的形态，时不时往外放一些不需要吟唱的法术。他听见魏琛的话，笑着想前抬了抬下巴：“老韩一个就值了那么多金币了。”

术士自然有看见巨龙到底有多凶猛：韩文清几乎一个人就担当了整个团队的进攻左翼。巨龙——拳法家每一拳都带着熊熊的火焰，那来自他自身的龙炎将尝试靠近的骷髅们全数击碎焚毁，他用一往无前的拳头硬生生地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但也许他能发挥更大的作用。阴影的花朵接连盛开，周围黑暗的魔力如浪潮般涌动着，骷髅兵团的实力也随之而提升。他们的消耗越来越大，虽然尚未出现伤亡，但前进的脚步已经明显开始减缓了。

喻文州冷静地评估着目前的状况，果决地对叶修说：“飞过去。”

法师施法动作刚好结束，转过头去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喻文州攻击不停，一心二用地给出了简短的解释：“也许突破口在那棵树身上。”

叶修心神领会地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接着冲队伍前方的韩文清喊了一句：“老韩，听到没有？”

回应他的是冲天的火光。

拳法家一声不吭地放了个大招，无数的拳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一往无前地扎进了骷髅堆里，所经过之处只留下火光与满地的灰烬，铺天盖地地涌向他们的骷髅的势头甚至因此而一滞，队伍的前方也出现了一片空地，蓝雨人也因此暂时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叶修清楚巨龙这是为了什么做准备。果不其然，韩文清站在骷髅士兵的包围圈里，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龙吟。脖子拉长，身体也开始迅速地放大恢复为龙躯，人类的皮肤被坚硬的鳞片取代，巨大的翅膀在他的身后张开——这片谷地有足够的空间，他不必特地为此缩小自己的体型。

巨龙拖着长长的尾巴，拍打着翅膀向夜空飞去，带来的风压带倒了一大片骷髅。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优雅而强大的生物，都不由得抬头愣愣地看着火系巨龙在空中盘旋。

韩文清飞得不算太高，但已足以将月光完全遮住，在地上投落一片恐怖的阴影。巨龙在这样阴暗的夜晚竟然浑身呈暗红色，一双金黄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地面的人类，呼吸喷气间都带着火星，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自己龙，反倒更像是那棵亡灵树那边的龙。

不少人都偷偷咽了咽唾沫，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武器。

 “哇！”小剑客眼里闪闪发亮，原地跳了起来，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喂！看这边！”

巨龙的回应是一声长长的龙吟。接着他猛地一拍翅膀，急速向下俯冲。

 “都小心了啊，抱头蹲下！”叶修扬言提醒。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对指挥的口吻非常熟悉，因此一听见叶修的话就当即依言蹲下了身——紧接着，巨龙带起的狂风在头顶呼啸而过。法师带着千机伞轻轻松松地一跃，在法术的帮助下稳稳地落在巨龙的背上。

再抬起头时，众人只能看见韩文清载着叶修飞向亡灵树的背影。

黄少天一手握着冰雨，另一手提着卢瀚文的衣领——这小子刚刚想跟着叶修一起跳到巨龙的背上，作出远眺的姿势，笑着评价：“龙法师？还真是第一次见。”

龙骑士的传说在每一个孩子的床头流传着，它并没有因为巨龙的隐世而失去吸引力，反而更显得神秘。

得到了巨龙承认的骑士们拥有最高尚的品德，他们正直而强大，一手持盾、另一手持剑，与巨龙同伴一同守卫自己的国家，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这几乎是每一个男孩儿的童年梦想，卢瀚文亦不能幸免。

“我也想去！”被扯着后领的小剑客也注视着天上的一人一龙，充满希望地问，“黄少你说待会儿巨龙先生会愿意带我飞几圈吗？”

黄少天刚想说你别做梦了巨龙不是谁都能骑的他自己都还没骑过，背后就传来喻文州冷静的提醒：“继续前进！”

剑客只好咽下说到嘴边的话，转而催促卢瀚文：“别做白日梦了，走走走，跟我一起往前冲！”

-TBC-

隔了好长时间，更一发长一点儿的（。